踩着落日的余晖,书生慢悠悠彳亍在乡间小路上。
附近村子的人家陆陆续续升起袅袅炊烟,田间劳作的村民正收拾农具回家。
一些孩子在护城河边嬉戏,许多妇女则是在堤岸浣洗衣裳……
“小常先生采风回来了啊?”
“嗯。”
“小常先生留下来吃个便饭吧?”
“不了,谢谢……”
看到常平晚归,妇女们热情打着招呼。
常平则是露出儒雅的微笑,一一点头回应。
“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被小常先生相中……”
书生已走远,妇女们的嬉笑声还在空气里荡漾,目光都是在那位书生的背影上。
自从知墨观这位俊俏书生‘突然’变得聪明起来,村子里聚在一起闲话的妇女们便多了许多新鲜话题.
村里的年轻姑娘们更是恨不得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,期待和这位英俊书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侣行。
这世间英俊的男子不少,可像小常先生这么耐看的还真不多见……
谁也不知道,看起来这么人畜无害的小常先生,才在不久之前斩杀了一头凶狠的恶鬼……
村里的怡静,村民的质朴,都是难得的风景,但一想到摘星会的触角浮现,甚至还有更凶残的各路爪牙伸出,说不定,这种风景就会随时消失。
这个世界看上去风平浪静,却不过只是一种假象罢了。
有些人的嗅觉总是特别灵敏,虽然不清楚那些人是如何判定谪仙的,但总归,在慈航镇,一位学堂的傻书生一夜之间变聪明起来,这事儿不蹊跷?
摘星会或许也仅仅只是这个世界獠牙的冰山一角而已。
江湖各大门派,文院,佛堂,包括师傅口中时常提到的白玉宗,哪个是好相与的?
……
平常的一夜过去。
翌日清晨,常平刚走出房,就听师傅在走廊上雀跃道:“吉兆,吉兆啊,活了,活了……”
“师傅,什么事让你老人家这么高兴?”
常平兀自好奇。
“半亩方塘一鉴开,天光云影共徘徊。问渠那得清如许?为有源头活水来。常平,你看……”
余钱指了指走廊外的明月池,只见池底湿润,竟有活水涌出。
而这活水的源头,应该就是墙角和池子相连的那些草丛中,那里存在一个泉眼。
常平也觉得稀奇。
听师傅说过,明月池已经干涸好多年,原本源头早就隔断,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冒出水来。
咚咚咚——
这时前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。
从敲门人的手法来看,常平大致已猜得对方身份。
池涌活水,好运来转。
难道还真是祥瑞之兆?
这不一大早就有业务上门!
常平起身来到前院,开门后,果见一条大鱼钻了进来。
来者一身拽坠缁衣,头戴缁帽,腰挎衙役专属佩刀,脚穿官靴,身形微胖,相貌平平。
要说唯一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,便是其上唇的一小撮八字胡了。
从其所穿行头还有常年混迹衙门养成的气势,倒是也显出几分威武。
此人便是镇上衙门的快班捕头,刑天保。
他来知墨观,不用说,自然是找余钱的,十有八九,又是遇到了无法处理的邪门案子。
“小常先生早啊……”
刑天保一进院子,便满脸堆笑打了声招呼,然后探头朝前厅张望,问道:“你师傅他老人家起来没有?这多日没来拜访,今儿个特意过来看望……”
说着就迈开步子进入厅中。
“邢捕头能来看望家师实在有心了。”常平脸色寡冷,说道:“只不过,这怕不是主要目的吧?”
邢捕头笑道:“余老先生对本捕头有再造之恩,平日里也多受点拨,一直都有打算要来学堂看望看望他老人家,只是……”顿了下,这位捕头又接着说道:“本捕头作为快班捕头,平日里要接手的案子实在太多,这不凑巧,昨晚又赶上一件。”
这是个官府老油条了,对于刑天保的这些场面话,常平懒得搭理,只道:“我师傅已经起床,正要用膳,邢捕头随我来,正好一起……”
刑天保尴尬的笑了笑:“不用,不用,本捕头已经吃过早饭。”
常平领刑天保来到后院见余钱,余钱正靠在竹椅上研究一本新的‘医书’。
“余老先生,我来给你请安来了!”
刑天保快三步走到余钱身前,涎脸问候。
余钱专注于书页上的目光微微一瞥,落在两尺外的刑天保身上,意兴阑珊道:“无事不登三宝殿,有什么事直说吧。”
刑天保脸上堆着笑:“余老先生果然料事如神,我确实遇上了一件棘手的案子,需要老先生出手帮忙,放心,事成后赏金少不了您的。”
“师傅,我先去做早饭。”
常平说了声,走入厨房去。
刑天保也不再多说废话,便将案件一五一十道出:“这事儿发生在昨晚,是镇里开茶庄的吴员外家的女儿出了事,本来乖巧听话的吴家小姐性情忽然大变,嚷着说要杀了什么负心汉,乱砸东西,见人就咬,家丁伤了好几个,场面血腥的不得了啊,这位吴家小姐的力气突然间变的好大哩,还是在我们捕头的帮助下才合力将这位吴家小姐给绑上,直到天快亮时终于消停下来。”
“吴家小姐平日乖巧,待字闺中,知书达礼,断不会做和男子私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,经过我仔细探查和询问吴家下人,怀疑极有可能,吴小姐应是招惹到了不干净的东西。”
刑天保瞄了下面前余老先生一张古井无波的脸,试探的道:“所以,我想请余老先生过去一趟。”
“你确定只是咬人?”
余钱问。
刑天保点头,“确定。”
“那吴家小姐眼睛有无血色,是赤红还是泛白?”
余钱又问。
“这个……”刑天保顿了顿,才道:“倒是不曾注意,不过有一点能够确定,吴小姐的双眼应该不是赤红。”
“是怨鬼缠身,这事不难处理,只需常平出马便可。”
余钱轻描淡写。
“今晚可能还要待在吴家。”
刑天保补了一句。
余钱略微蹙眉:“这倒怕是要耽误我徒儿一夜的读书进度……”
“加钱,肯定的,吴员外家里人说了,钱不是问题,主要是保吴小姐平安。”
刑天保和眼前这位余老先生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,早已摸清这位老先生的脾性。
“嗯,斩妖除魔本是入道文人义不容辞的责任,常平,听到了吗,那就随邢捕头走一趟吧。”
余钱高人风范拿捏十分到位。
“师傅,饭做好了。”
厨房里传来常平回应。
“邢捕头,要不一起吃点?”
常平端了两人份的肠粉出来,余钱朝刑天保微微露齿一笑。
闻到肠粉的香味,刑天保吞了吞口水,笑道:“余老先生你慢用,您慢用,我去前厅等候。”
说着,尴尬离开。
接过徒儿递上的肠粉,余钱大口进食,边吃边道:“常平,昨儿采风念头可还顺畅?”
“顺畅。”
“那就好,刚才邢捕头的话你听到了?”
“师傅的意思我明白,到时我再确认一下。”
“小心行事。”
“知道。”
……
前厅。
余钱手捧医术,老神在在翻阅,看了眼身背清风剑,腰跨袖包的常平正准备和刑天保出发,最后交代一声:“文人舍生取义,保一方安宁,也算功名一件。常平,尽力就好。”
“是,师傅。”
常平颔首。
刑天保恭维道:“余老先生义薄云天,实乃文人典范。”
“还有,常平,记住,妖外有妖,魔外有魔,打不过……就跑……回来找师傅。”
余钱提醒。
常平再次点头,嘴角却是微微一抽。
刑天保道:“只要有余老先生这尊大神坐镇,再厉害的邪物在慈航镇也掀不起什么风浪!放心吧,官府的酬劳不会少,吴员外家那位也舍得花钱消灾解难,余老先生坐等收钱便是。”
余钱很是满意的点头但也不忘强调:“钱是小事,主要是道义!”
“那是当然。”
刑天保涎脸附和,心里却腹诽,你自己信了就好……
目送自家徒儿和邢捕头离开学堂,余钱若有所思,嘴里喃喃自语:“不要是什么大魔大妖才好,否则……常平啊,你一定要回来找师傅,师傅只能带你一起跑路咯……”
片刻,这位老先生才把目光重新放到手中的那本医书上,只见泛黄的封面写着四个大字,本,屮,真,经。
……
遇上邪祟作孽这等事,官府衙役多半处理不了,便只能向上级禀报,请动专门负责这类案件的钦天司派专人下来帮忙。
眉山府便是驻扎有钦天司的办事处,不过如果案子上报的话,一是钦天司事务繁多,不一定能抽身处理。
二是案件上报,手续交接过程一来一回也很是耽搁。
三嘛则是功劳白送。
基于这三点原因,一般镇上的捕快,还是更倾向于找当地的修道者帮手……及时高效,使命必达!
官府对于这类邪祟案子会有一笔单独的犒劳赏金,若遇到吴员外家这样的大户,额外的赞助费更是可观。
大户慷慨出手消灾的钱那可不叫钱,而是身上滴下的油。
功劳我占,赏金嘛二八三七多少是个意思,赚一分也不嫌少,反正铁定不吃亏,大家各取所需。
捕头和知墨观的合作便是典型的双赢局面,何乐而不为!
毕竟小镇上一年也就偶尔出那么几件邪祟案子,有余钱这样的得道文人在,足以应付,若是真有强大的妖魔作恶,眉山府的钦天司大人们来也怕不够填数。
刚一到吴员外家门口,常平便是拧起了眉头:“好深的怨气!”
“小常先生,如何?”
邢天保带着班底一帮捕快跟随在后,看小常先生这凝重的表情,心里老不踏实。
“不好说,你们需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。”
常平慎重道。
刑天保和一干捕快听后身体不由打怵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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